武漢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疫情來勢洶洶,各類型的信息鋪天蓋地,引起民眾恐慌。各級政府廣泛關注疫情和民眾心理狀況,各個心理行業(yè)協(xié)會、各大專院、各大醫(yī)院紛紛行動起來,做了大量危機干預相關工作。致道中和積極響應這種需求,推出危機干預系列萬人公益大講堂,我們邀請到第一批專業(yè)大咖——馬弘、樊富珉、曾奇峰、楊鳳池、張海音、方新和楊麗七位重量級嘉賓,為同行們講述他們自己與危機相處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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講師:曾奇峰 整理人:于曉東
關于創(chuàng)傷
關于控制
控制這個詞,在平常時我們總把它作為貶義詞用的,比如我說你想控制我。但是在災難面前,控制是一個褒義詞。因為災難導致失控,社會學層面的失控,會出現(xiàn)暴亂、歹徒的搶劫等等。在武漢,我一例都沒聽到過。我們這個社會還處在一個高度的可控的狀態(tài)上,這當然跟我們國家的體制有關系。
另外一個控制就是與科學有關的。經(jīng)過情緒波動之后,我會試圖思考一些問題。這也是我自己調(diào)節(jié)情緒的一種方式——用思考代替情感。我們在做咨詢的時候,實際上也是這樣一個套路。
這里所說的智慧,就是用思考來代替情感。科學事關控制,科學的歷史就是控制的歷史。我們用科學來控制災難,雖然到目前為止,有些災難還沒有辦法完全控制,比如說地震、海嘯之類的災難。我們用醫(yī)學來控制壽命,醫(yī)學成就就是人的平均壽命極大地提高了。我們國家最發(fā)達的城市之一上海,1949年的時候人均壽命是40多歲,現(xiàn)在達到了80多歲。政府在各個級別,都有專門的疾病控制機構。這次與疫情有關的就是對疾病的控制。今天看到一個好消息,在這樣大規(guī)模的社會學層面、科學層面和醫(yī)學層面的控制之下,疫情已經(jīng)取得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成就,武漢市的新確診病人已經(jīng)降到100以下,這真的是讓人覺得安心多了。大家可以想象一下,后面有多少人在為這個可喜的結果作出他們的貢獻。總的來說,人類是在控制自身、控制環(huán)境和控制自己的命運方面,朝好的方向發(fā)展。
關于科學
我認為科學用地域來分是有問題的,比如西方醫(yī)學、中國醫(yī)學,或者弄一個武漢醫(yī)學,我住的地方叫做銀杏原路,那是不是也要搞一套以這條街命名的學問?其它學科如果是這樣的話,荒唐感馬上就出來了,比如中國物理學、希臘化學等等,所以我不太主張用地域來為科學分類。我唯一同意的就是按照時代來分,比如現(xiàn)代醫(yī)學、近代醫(yī)學和古代醫(yī)學,這樣會減少很多沖突。
有人永遠在嘲笑科技的進步,他們看不到科技給我們帶來的安全和幸福。僅僅只是盯著科學所帶來的那些不好的方面,說這是科學本身的問題。但是仔細想一想,科學所帶來的那些副作用,恰好是因為科學本身不是太發(fā)達。科學帶來的好處一定會遠遠大于它帶來的不好的那些地方。對此我想給一個動力學解釋,就是關于為什么有些人,他和他家人的健康、壽命都被現(xiàn)代科學保護著,但是他們卻攻擊現(xiàn)代科學,讓自己顯得像原始人,我覺得這有可能是一種移情,這樣的人仿佛是在對抗自己的養(yǎng)育者,但是他們對養(yǎng)育者的依戀導致了他們的羞恥感,所以他們把對養(yǎng)育者的依戀投注到一個象征性的物品上,比如說那些古老的東西。
科學在某個歷史階段,它是有局限的,因為在這個階段存在一些科學本身也無力搞定的事情。傳統(tǒng)醫(yī)學沒有搞定任何一個疾病,而現(xiàn)代醫(yī)學則搞定了很多疾病。比如說,曾經(jīng)讓上億人死亡的天花,現(xiàn)代醫(yī)學就把它徹底從這個星球上抹去了,從此以后就不再有天花這個疾病。
關于中醫(yī)和祝由術
當然關于中醫(yī)有很多很多的爭論。中醫(yī)有一部分還是讓人很親切的,比如中醫(yī)里面的祝由十三科?!?/span>祝由”這兩個字就是從中醫(yī)里面來的。祝由是非常非常古老的醫(yī)學,祝由師是我們這行人的真正的鼻祖。
我曾經(jīng)給一本書寫過一個序,書名已經(jīng)忘記了,但是卻自戀性地記得序名,叫做《以科學的名義向古代巫術致敬》,因為古代巫術里面有好多科學的成分。祝由,“?!本褪窃{咒的意思,“由”就是疾病的理由。我是武漢同濟醫(yī)學院畢業(yè)的,同濟醫(yī)學院的?;站褪莿佚埳?,一條蛇盤踞在刀上面,實際上也是有祝由的意思,對應的理論就是——疾病是由蛇或者蛇的象征物弄出來的,劍則是醫(yī)術。
武漢位處湖北,是古代的楚國,楚國很大的特點之一就是巫術盛行。大家從屈原的一些作品里面也應該知道,我們湖北人跟祝由、巫術是有很多關系的。我經(jīng)常碰到一些有心理障礙的人,尤其一些來自農(nóng)村的求助者,雖然我沒有做統(tǒng)計學的調(diào)查,不知道比例有多少,但是他們中有相當比例的人在找我之前都是看過巫術的,比如跳大神、畫符,或者讓巫婆神漢給她下幾句咒語等等。這就證明在中國農(nóng)村,至少湖北農(nóng)村這些事情還是存在的。
關于盲目求“神”醫(yī)
“病急亂投醫(yī)”這個現(xiàn)象,我們可以探索它后面的心理學需要。一種情況是,重大災難激活了一些人內(nèi)心最原始的恐懼。他們找這樣的醫(yī)生,與其說是為了治病,倒不如說是為了獲得無所不能的母愛。
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安慰劑效應。我如果得了一個什么病,就在家門口一個執(zhí)照都沒有的診所看一看。醫(yī)生一臉慈祥,對我態(tài)度非常的溫和,然后給了我一點藥吃,我就奇跡般的好了。這樣的事情有一部分可能也是來自安慰劑效應。
安慰劑的效果大概占15%,這是有精確統(tǒng)計的。怎樣消除安慰劑效應帶來的一些非真實的結果呢?這就促使科學家發(fā)明了所謂的雙盲對照實驗。我們精神科的人可能有很多關于“用安慰劑像用神藥一樣”的體驗。比如我就有好幾個睡不著的病人,都是被我用維生素C把他們部分的治好了,或者是說在某一個階段治好了。
關于沖突背后的心理學解釋
當我們在就認知問題做爭論的時候,往往容易卷入情緒。就好像“你如果不同意我的看法,你就是跟我個人過不去,所以我很生氣?!蔽矣X得這已經(jīng)成為了一種社會現(xiàn)象了。
武漢不久之前發(fā)生兩起全國震驚的殺人案。一個是有天早上有一個人去吃了個面,然后為一塊錢發(fā)生爭論,那個顧客就把老板的腦袋割下來了;還有一次是在某一個小區(qū)的商店里面,快遞員把老板直接一刀捅死了。我覺得這種事件背后有很多與心理學有關系的東西。做出直接殺人這樣事情的人,他們不僅把認知層面的沖突轉換成情緒沖突,還把情緒的沖突見諸行動。我覺得這樣的人,他的人格里面有很多沒有被語言化的東西,就是在兩歲之前非語言期的時候,可能有重大的創(chuàng)傷性事件導致了發(fā)育的停滯。
關于創(chuàng)傷與防御
美國的一位精神分析師說,只要有防御,就不會有創(chuàng)傷。在從業(yè)過程中,我更在乎的是這個人的自我功能是什么樣的。如果我們能夠加強這個人的自我功能,就表示他看心理醫(yī)生的目的達到了。換一句話說就是,只要自我還在那里,就不會有創(chuàng)傷。我們說的是不會有創(chuàng)傷,意思是零創(chuàng)傷。我還有一分的創(chuàng)傷,這表示我的防御還不足夠好,如果足夠好的話,應該是零創(chuàng)傷。
為什么有些人防御的好,有些人防御得不好呢?這就是人格層面的東西了。假如有這樣一個人,他在這次疫情中跟我一樣,沒有經(jīng)歷過直接的親人喪失或者苦難。他卻告訴我們,他的創(chuàng)傷比我嚴重,比如說是4分,那么多出來的3分,可能跟這次疫情沒有關系,而是他早年已經(jīng)有了創(chuàng)傷。這一次很罕見的災難把他的過去的創(chuàng)傷激活了。如果我們本身的人格比較結實的話,遇到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個太大的事兒。
關于心理平臺的危機干預熱線
在疫情中設立的心理危機熱線,實際上打進的人很少,這對我們是一個提醒,也許沒有那么多人需要我們的幫助。有人說因為打了熱線也不知從何說起,這恰好表示沒有太緊急的需要。情感隔離在這個時候是一個好東西,逃避現(xiàn)實也是好東西,呆著不出門,有一個非常人本主義的口號叫做“你不出門、不給別人添亂,就是做貢獻。”也有一些人可能會真的是因為這種長時間的慢性的刺激而出現(xiàn)一些問題,所以我們這些專業(yè)人員需要做好準備,為這些人提供幫助。比如我腦子里面就有一個不太成熟的計劃,搞一個公益性的長程治療的小組,象征性的收一點費,比如說一個人一塊錢,能夠坐在一起聊一聊。
關于道歉
在我們的生活中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“你要道歉!””我就是不道歉!”諸如此類的這種有點糾纏的事情,我對這種現(xiàn)象做了一個命名,叫做中國式的道歉亞文化。就是動不動就往道歉上面扯。對此我很想做幾個動力學解釋:
第一個解釋:可能是對親密的需要的防御。本來是想說我愛你,我喜歡你,然后我們的關系濃度更高一點,但是我羞于讓我自己和你看到我對你的需要,所以我就要求你對我道歉,用這種高濃度的情感鏈接方式跟我發(fā)生親密關系。反之,如果我們能夠讓自己越來越多的不羞于對他人表達愛與關心,不羞于表達自己需要愛,需要被關注,那么我們就不需要通過道歉亞文化這種方法,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搞得火藥味十足了。
第二個解釋:關系沒有分化。用道歉制造的鏈接,好像是一個偽裝了的、沒有割掉的連接媽媽的臍帶,所以也就看不清楚跟別人的邊界。
第三個解釋:可能是在通過你必須向我道歉,來轉移我自己人格層面的羞恥感。我自己潛意識覺得自己做了一些讓自己覺得羞恥的事情,隨時處在小劑量的屈辱中,一旦遇到一個什么事,我就把它夸大,然后要求你向我道歉,實際上是讓你也體會一下,我總是在體驗的屈辱感,因為向別人道歉不是一個太舒服的事情。
關于感恩
關于科學與宗教之間的沖突,先進與落后之間的沖突,還有與所有這些相關的思考,我給大家介紹兩本書。第一本是《當下的啟蒙》,作者是美國頂級認知心理學家史蒂芬?平克。它用很多精確的事實以及思考,來說明這樣一件事情,那就是人類在一步步的朝好的方向發(fā)展。這是對悲觀主義者的一種批評。為什么有人愿意變成一個悲觀主義者?也許是因為他覺得悲觀很優(yōu)雅,或者是覺得皺著眉頭在那里抑郁的時候,為人類的前途而感到擔憂的時候,看起來顯得很深沉。但是現(xiàn)在,尤其是讀了這本書之后,我們知道這種擔心其實是淺薄的,這種抑郁也是淺薄的,樂觀主義第一次變得非常地深刻。書中提及啟蒙運動的四大理念:理性、科學、人文主義及進步。
另一本書是丹·布朗(Dan Brown)的《本源》,喜歡讀小說的人肯定對這個名字很熟悉。他的書除了情節(jié)引人入勝之外,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很多關于科學與宗教之間的思考。好的書要會講故事,不要總追求文以載道,講個什么故事,總要給你一點什么教育意義,讓你從中學到點什么,變成一個高尚的人,一個脫離了低級味的人之類。一個人為什么沒辦法完整流暢的寫作,優(yōu)雅的講一個故事,對此我們曾經(jīng)做過超過300個的動力學解釋,每個解釋都挺好玩兒。
提前推薦一本《心理動力學心理治療研究:基于循證的實踐和基于實踐的循證》。這本書我目前還在審校當中。大家可以去我的新浪微博看一看,書的作者寫的序言非常漂亮,不僅把道理講得很明白,而且樹立了一個好的關于寫科學書籍的序的典范。
張海音老師的分享:曾奇峰老師非常能夠掌控他的自由聯(lián)想,既能夠穩(wěn)得住,能夠定得住神,然后又能夠進入自己的情緒體驗狀態(tài)。
楊鳳池老師的分享:這是真正的講課,是來自智者的思考。是智慧的思想家的自由聯(lián)想。而且伴隨著情感的起伏,使我也陷入某種情緒狀態(tài),多種感受在交織、在沖突。當然最強烈的感覺就是不如曾兄讀書多,以后應該多學習,也不道歉,也不感謝。
方新老師的分享:我們課程的初衷就是專業(yè)大咖講自己和危機相處的故事。曾老師分享題目原來是《無力感和控制》,曾老師先分享了自己的無力感,然后又分享了自己如何找到控制感,比如,通過隔離等防御,還有對科學、醫(yī)學、哲學的學習和思考來重新找到控制感。而且曾老師相信經(jīng)過創(chuàng)傷之后,一個人自己有一個自然的療愈過程。雖然曾老師用“脆弱”來形容自己,但是我不同意。我認識曾老師20多年了,我覺得曾老師是位飽含深情的人!我想每個人在疫情面前,可能都有失控的感覺。曾老師分享自己的整個心路歷程,我也在反思和學習,可能好多人看過我教學的一個視頻,從行為四個層面在教給大家怎么哭,因為我就是那么哭的。我哭完了可能我就可以去干活了,然后就舒服很多了,也可能這里面有性別差異。我本人除了講課督導等專業(yè)活動,還在家做飯,各種包子、餃子、粘豆包之類的,這是我自己的方式,我在想每個人都有自己加工創(chuàng)傷的獨特方式和節(jié)奏。
曾奇峰老師: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門絕技。我們把注意力用在去做飯、做家務上面,把注意力從在手機上讀太多悲傷的故事轉移開,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
“張海音老師與曾奇峰老師的對話”
張海音:疫情需要控制,我們動用舉國之力,和武漢一起去獲得這種掌控感。但這會不會影響我們在這種哀傷里面想要能夠要多待一會兒,多體驗一會兒的需求?奮力地控制會不會掩蓋掉我們內(nèi)心一些真實的東西?
曾奇峰:我也很矛盾,這個中間是有個界限的,如果是不死人的話,那可以讓湖北人多一點自己了解自己的時間。但是,這個事情會死人,而且這個病毒你得了之后,如果是重癥的話可能導致肺部永久性的改變,讓一個人在以后的生活中生活質(zhì)量大幅度下降。
張海音:如果我們在心理的感受上,我們感到很無所不能,一切都能夠做到,都能夠克服等等,這樣的一個總是要向上或者掌控的那種心理上的努力,會不會影響到體驗一些情緒?
曾奇峰:你的擔心是對的。我相信有這樣一些人,他們不會讓自己立即變得情緒好,他們可能會故意的延長創(chuàng)傷的感受。我甚至有一個跟你這個相反的擔心,就是我們有一些同胞,有可能會對傷感和抑郁情緒成癮,有受虐的傾向。因為他們?nèi)烁裰虚g那些容易墜落向抑郁的因素都被激活了,然后他們就利用外界的事情來讓自己有理由在抑郁或者是自虐狀態(tài)的時間里待得時間更長一點。對此我有兩點可以分享一下,我們會看到很多的爭吵,有些爭吵是非常有意義的,就像李文亮醫(yī)生說的——“這個世界上不能夠只有一種聲音”。但是某些無謂的爭吵,不能制造建設性的結果,只是在發(fā)泄情緒的爭吵,這個后面也實際上有一些可以被動力學理解的東西。我懷疑在這樣的哀傷的情況下,有人把跟他人吵架或者指責他人作為自己哀悼的一部分。就像多子女家庭里面,假如父母親有一位去世了,有些時候孩子們的哀悼是這樣表達的:一個子女指責另外一個子女說,“你在爸爸去世了之后你為什么不哭?你為什么還在跟別人打牌?” 我們搞專業(yè)的知道,不能認為哭得最厲害的那個人比打牌的那個人更愛爸爸。說不定那個用打牌這種方式來哀悼爸爸去世的人,內(nèi)心的創(chuàng)傷更重。指責另外的子女不孝順、哀悼不夠的人,他正在用這種指責的方式來哀悼。我們現(xiàn)在那么多的爭論中間,也有一部分是屬于這種情況,用指責的方式來表達哀傷。
另一點是關于過度哀傷的那個部分,如果我把自己扮演成一個超級抑郁的災民,這也可能是人格中間的表演性的部分在作怪,意即我夸大我的創(chuàng)傷。對于多出來的這個部分,我會非常小心翼翼。
1.一個人大哭的時候需要他用理性控制情緒和給他遞一個紙巾,哪個更有效?
答:這個還是看具體的情況。搞精神分析的人都知道,在來訪者哭的時候,我們是不允許給他遞紙巾的,因為給他遞紙巾有可能是我們的需要,而不是他的需要,我們在防御自己沒辦法幫助他時所產(chǎn)生的內(nèi)疚感。要來訪者用理性控制情感不是在急性創(chuàng)傷期的時候,在急性期,我們都是要讓來訪者接受自己的情感。如果是在急性創(chuàng)傷的場景,我們?yōu)閬碓L者做的事情就是端茶送水,像居委會的安撫工作一樣。我們首先要接受他的情感,而不是讓他從無限的悲傷中間馬上變成高高興興的人,我們絕不干這個事情,我們都讓這個情緒自由的流動。我曾經(jīng)跟一個處在非常悲傷狀態(tài)中的人這樣說過,你想象一下你正在以每小時100公里的速度開車,如果突然讓你做一個90度或180度的轉彎,會發(fā)生什么情況?結果就是那輛車要散架。人的情緒也是這樣的,我們不可以過快地改變來訪者的情緒,所以效果不是第一,我們讓來訪者的情緒變得被接納,平滑的和緩慢的改變,按照自然的規(guī)律那個軌跡改變,我覺得這是最重要的。有時候我們想把一個人馬上變得高興,有可能是在滿足我們的自戀和控制感。
楊鳳池:有時候我會跟來訪者說,現(xiàn)在這個時候你有很多的悲傷,現(xiàn)在哭得不痛快,應該放聲大哭,因為我們在專業(yè)設置的框架里對她有保護,她在有安全設置的情況下,不是止住她的情緒,而是讓她釋放出來。
2.情感隔離會是一個好的方法,但當疫情過去,當我們終于可以哀悼和紀念那些逝去的人們的時候,有大量的爆發(fā)性的哀傷輔導的需求嗎?作為專業(yè)人員,您會建議我們怎么提供這些幫助呢?特別是不同流派的咨詢師,有什么建議?
答:我不覺得在社會學層面會有爆發(fā)性的心理問題發(fā)生??赡苡幸恍┤?,他們會持續(xù)的有一些心理問題。情感隔離是好東西,隔離了之后,情況慢慢的好了之后,一個人自己會按照老天的安排,那種天然的康復能力復蘇,自然就變得不需要情感隔離了,該干嘛干嘛,我們要相信自我功能會達到這樣的效果。所有的防御都是好東西,只不過是有時候我們使用低級的防御可能兜不住。
在危機干預的情況下沒有任何學派之分,不管你是搞精神分析的還是搞行為主義的,都必須遵守危機干預規(guī)則,這是危機干預的“憲法”。
3.有沒有可能您說的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心理幫助,打電話的人很少,這樣的情況是這里邊有一部分是隔離,其實創(chuàng)傷更嚴重的表現(xiàn)。而您的意思是從專業(yè)角度說如果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功能,不求助,我們就不幫助?
曾奇峰:對,大多數(shù)人不需要我們的幫助。他們會以自己的方式去應對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來處理這些事情。
楊鳳池:5.12地震的時候,我去了四川災區(qū)。臨出發(fā)前我們在北京時,焦慮、緊張、恐懼、敏感情緒很重,我們帶著這種心情去的災區(qū)。到了災區(qū),看見受災群眾的時候,心里懸著的心有一半就放下了。再工作一段時間以后,就不像在北京時那么焦慮。遠離災區(qū)的時候,我們想象著災區(qū)群眾簡直是痛不欲生,悲痛欲絕??墒窃跒膮^(qū)感受不同。有一次在德陽,晚上在帳篷里開會,我們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,因為外邊隔壁的帳篷里邊傳來搓麻將的聲音。我特別欣賞剛才曾兄說的,有一部分是天道,不是超自然力,也不是迷信,而是在人的身體,在人的精神活動的世界,有一股很強大的自我保護和自我療愈的力量。在當下環(huán)境,好像有一種心理萬能的趨勢,比如一到高考之前,各大媒體來找我講高考焦慮。我說你們能不能別再找我講這事兒,本來沒這事兒,講來講去,最后真成了一個問題。
曾奇峰:方方在她日記里面說,她都想找心理醫(yī)生了,有人就把她的那一段話發(fā)給我看,我想方方對那么多人表達了一下“我想看心理醫(yī)生”,就表示她已經(jīng)在象征層面看過了。我覺得她以后不會找心理醫(yī)生了。還有人提問,在一線的醫(yī)護人員需不需要找心理醫(yī)生?我的看法是國家給一線的醫(yī)護人員配著,這些人在固定的地方等著,然后所有的醫(yī)護人員被告知有這樣的地方,他們來,我們就幫這個忙,他們不來的話我絕不主動問他“你需不需要我?guī)兔Α?。我覺得這樣可能要更好一點。
搞我們這行還是很有用的。但是在這種生物學災難面前,我們不是最有用的。在和平時期,以及在一些特別危險的情況下,我們非常有用。這個時候我們可以跟生物學的醫(yī)生一起并肩戰(zhàn)斗,但是在大多數(shù)情況下,在這種疫情中間,我們是第二梯隊。
方新:謝謝曾老師,跟我們分享他在災難面前的無力感,和他用怎樣的方法重新找到控制感,對科學、哲學的思考等等。也特別感謝張老師、楊老師的分享!日后大家在做危機干預的時候,也能想想曾老師講的話,想想大自然賦予我們的自然康復的力量;每個人有自己的加工方式和節(jié)奏,需要尊重這種方式和節(jié)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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